再次进入审讯室，李笑笑看着坐在对面的陈莫，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伤感。以往审讯犯人，都是她和陈莫坐在一起的，现在自己却坐在了他的对立面，以前她是警察，是正义的化身，现在却成了接受审讯的罪犯。李笑笑看着墙面上“坦白从宽，抗拒从严”的几个打字，感受着手上传来的手铐特有的冰凉触感，这副手铐，她拷了无数的犯人，没想到，最后，却拷在了自己的手上。她看着眼前熟悉的一切，心中涌起一股说不出来的滋味。

有时候她也会想，如果那天自己没有杀张敏，一切是不是就会不一样了呢？然而，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，都只有一次选择的机会，是不能反悔的。她放过了张敏，谁又来放过她呢？

“你为什么要杀张敏！”陈莫看着对面的李笑笑，沉声问道。

“我为什么杀她？当然是因为她该死！”李笑笑的眼睛直直的看着陈莫，没有一丝一毫的退让，她毫不示弱的回答，“你知道她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情吗？”

陈莫一拍桌子，怒吼道：“你是警察！不管什么情况下，你都要记住你是个警察！你可以逮捕她，可以治她的罪，但你没资格杀害她！”

这也是李笑笑最让陈莫感到失望的一点，李笑笑是她一手带出来的，平时最然嘴上不说，但在陈莫的心中，李笑笑就是她的徒弟，是他的骄傲。他看着对面那个瞪圆了眼睛，丝毫不知悔改的人，平生第一次有了挫败感。

就算张敏犯下了天大的错误，都有警察来为民除害。李笑笑可以收集证据，也可以报案，但她不可以杀人，如果天底下的人都像她一样采用以暴制暴的方式去解决问题，那跟黑社会又有什么区别！

“报警？收集证据？”李笑笑看着陈莫，似乎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样，“我几年前就报过警了，可是又有什么用呢？”

李笑笑低下头，散乱的发丝遮挡了她脸上的表情，她沉声说：“几年前我报过案，我说爱米尔医院有人贩子，也说过我姐的死是另有原因的。可是警察总是说证据不足，需要调查取证，再后来就没有了消息。我猜应该是上面的人压下来了，就像是张敏那次的案子一样，随便找个自杀的女人顶包就行。在有些人眼里，事情的真相并不重要，重要的是政绩。”

李笑笑看着一脸愤怒的陈莫，泪水滑过脸庞：“我其实不叫李笑笑，我叫江小彤。江小漫就是我的姐姐！”

江小漫？陈莫皱眉，他记得之前翻查医院的产妇记录的时候，也有江小漫的名字，江小漫当年也曾经生下了一个孩子，张瑶觉得肯定是徐波的骨肉，还为此伤心难过了好长一段时间。

“没错！”李笑笑看着还在皱眉沉思的陈莫，“就是徐波大学时候脚踏两条船的那个江小漫，就是麒麟大学的那个江小漫。”

这么一说，陈莫更糊涂了，徐波脚踏两条船，李笑笑为什么要杀张敏？

“那个假期，姐姐没有回来，说找了一份兼职工作想提前体验社会生活，爸妈本来不同意的，但姐姐态度坚决，爸妈也只好接受了。当时姐姐还说自己交了男朋友，有空的时候，会带男朋友来家里做客。可是有一天，学校的辅导员打来电话，说我姐姐从学校宿舍阳台跳楼自杀了。我们一家人连夜赶去认尸，冰冷的停尸间里，姐姐闭着眼睛安静的躺在床上，她的死状，我一辈子难以忘记。”

那段回忆对于李笑笑来说，是痛苦的，她深吸一口气，继续说道：“这对于我们家来说，就是一个噩耗！妈妈承受不住打击，当场晕了过去，醒来之后不吃不喝像个木头人一样，没过多久，妈妈也因为伤心过度去世了。”

大颗大颗的眼泪落下，李笑笑抽噎两声，继续说道：“我一直想不明白，我姐姐好端端的，为什么要跳楼，她是那么阳光开朗的一个人。直到我大学毕业，收到了一个包裹，里面装着一本姐姐的日记，看过之后我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！”

“是徐波和张敏那两个畜生！”李笑笑双手拍在桌子上，手铐撞击在桌面发出巨大的声响。

她瞪圆了一双眼睛，目眦欲裂，李笑笑歇斯底里大吼道：“要不是因为他们，我姐姐就不会死！”

当年江小漫和徐波一起去医院做检查，得知自己怀孕后，江小漫并不想要这个孩子。一方面是她没有那么多钱，另一方面是她根本没有做好生养孩子的准备。但她一个大学生，即使是做人流的钱，她也拿不出来。

就在她犯难的时候，徐波却说自己想要把孩子留下来，徐波给江小漫描绘了一个十分美好的未来，他告诉江小漫自己非常爱她，也爱这个孩子，这是爱情的结晶，只要江小漫生下这个孩子，毕业后就结婚。张敏也在一边细数人流的危害和可能出现的事故，最后，张敏说看在都是大学生的份上，可以给他们申请一大笔生育优惠，这样算下来，就只需要几百块钱就可以生孩子了。

李笑笑看着陈莫，轻笑一声说道：“可怜我那个傻姐姐，竟然真的相信了，美滋滋的要给徐波生孩子！但讽刺的是，就算是知道我姐的肚子里怀了徐波的骨肉，徐波也依旧不想公开她的身份，还是跟张瑶你侬我侬。”

孕妇的情绪都是很敏感的，江小漫肚子渐渐大起来，徐波除了找个出租屋给她居住，偶尔给她带点儿吃的意外，根本就不管她，仍由江小漫一个人自生自灭。这个时候张敏却经常过来看望她，顺便检查一下孩子的健康状况，一来二去，张敏跟江小漫就成为了好朋友。

时间一天天流逝，终于到了江小漫生产的那一天，江小漫打电话给徐波却没有人接，无奈之下只好打电话给张敏。张敏马上叫了救护车，直接把人送到了爱米尔医院接生。

“孩子出生了，但是我姐姐却连孩子的面都没有见到。”李笑笑面无表情的看着前方，眼神变得阴冷恐怖，“徐波趁着我姐姐还在昏迷，把孩子卖了。我姐姐很伤心，但是他继续花言巧语的哄我姐，说学生养孩子压力大，等毕业结婚后再生一个也是一样的，我那个傻姐姐啊……竟然又相信了！”

孩子被卖掉之后，江小漫患上了产后抑郁症，每天郁郁寡欢，即使如此，江小漫依旧相信徐波是爱自己的。她无条件的相信徐波所说的每一句话，把徐波当作了自己的救世主。直到有一天，她听说徐波已经和张瑶见了双方家长，准备订婚的消息。她终于承受不住打击，崩溃了。

“后来我考了警校，想要成为一名警察。一方面是为了收集证据，将徐波和张敏这两个坏人绳之以法，另一方面，我想找到那个被卖掉的孩子！”李笑笑叹口气，她感觉很疲惫，每一次似乎看到希望的时候，现实总是狠狠的给她一巴掌，她已经努力了太久太久，久到失去了方向就会变得迷茫！

那个孩子没有活下来，李笑笑在后来的调查中得知，由于当时人贩子在运输过程中，没有照顾好婴儿，导致在那一次运输中的八个婴儿全部死亡。李笑笑不知道人贩子把孩子的尸体丢到了何处，有可能是被丢在了河里，也有可能是被剁成碎肉为了野狗。总之，那个孩子是死掉了！

多年坚持的希望一朝破灭，仇恨的种子在李笑笑的心理悄悄发芽，她决定要让当年的那些人都付出代价，于是她策划了一起丧尸杀人案，她想引起警方的注意，同时，她也要向那些人贩子宣战！

“张瑶家里的那些红色盒子，是你放的？”陈莫问道。

“对呀，里面的东西都是当年徐波送给我姐姐的，也不知道是他太能装了，还是我姐姐在他的心里面真的一点儿也不重要。他看到那些东西的时候，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！”李笑笑咬牙切齿说，“我把日记撕下来，也送了过去，以为能给他长点儿记性。可惜张瑶那个傻女人，竟然把东西藏了起来。”

李笑笑叹口气说道：“女人啊，就是一群喜欢自欺欺人的家伙。”

从某种意义上来说，在李笑笑的眼里，张瑶的这些举动像极了当年的江小漫，她们都深深的爱着那个叫做徐波的男人，愿意为了他付出自己的一切，明明事实都摆在了眼前，却还是喜欢自欺欺人。

在审讯之前，陈莫的脑海里想过很多个版本的故事，但是唯独没有想到，李笑笑竟然是江小漫的妹妹，也没有想到事情的真相是如此的离奇。明明都是花季少女，却要承受这样的经历，陈莫的心理，生出了一丝同情。

“我后面会接着调查的，如果徐波真的参与了贩卖婴儿，我一定不会放过他的。”陈莫看着李笑笑认真的说道。

这是一个承诺，是陈莫给李笑笑的一个承诺。

“我相信你。”